半真半假也好,装疯卖傻也罢,能被称为“恶道之主”的,终归不是什么天真无邪之辈,其心思复杂程度远超想象,凶残嗜血的心魔不及他万分之一,最终连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。
沈琢都看不透的人,或许这世间再没谁能看得透了,包括沈凌夕。
“你是不是在想,这么危险的人,不该再留他在世上?”
略带疲倦沙哑的懒散嗓音陡然唤回沈琢的神思,他并不掩饰:“是又如何。”
慕长渊笑道:“那为什么不动手?”
沈琢沉下脸: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
话音刚落,只见眼前绯光一闪,院中的无情道灵力暴涨,树影剧烈摇晃,雪花纷散翻飞,可紧接着又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,细长的血棠剑隔着一枚被吹落的花瓣抵在他咽喉处。
只需再进一分,娇嫩的花瓣连同苍白的皮肤都会被剑刺破。
无情道向来是能动手绝不吵吵,慕长渊却无动于衷,眼睛眨都不眨一下:“你敢,但你想不明白一些事。”
他甚至有闲心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,才接着说:“沈凌夕命中必有一情劫,渡过后才能封神,否则三界将大难临头,然而本座死里逃生,打破你对‘善恶殊途’的理解,所以你想不明白,杀了我,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了。”
沈琢哼道:“你们的事,我不想明白。”
慕长渊叹道:“沈琢,有一点你必须承认,身居高位久了容易产生执念,对任何不符合预期的事都耿耿于怀,这一点不仅影响你自己,也影响了从小以你为榜样的沈凌夕。”
剑尖前进一分刺破阻挡,温热鲜血顺着喉结流淌而下,沾染到裘衣雪白兽毛上,晕开成一朵绽放的红梅。
慕长渊眼角泪痣比血还鲜艳:“——你亲手弑妻,格外想知道像本座这样无恶不作的魔物凭什么活下来,但沈琢你想过没有,不管本座用什么方法瞒天过海,都与你当年所面对的情形不同。”
“你做不到的事,本座做到了,仅此而已。”
被冰封多年的残酷记忆破冰而出,两道身影像重叠一般——当灌满无情之力的一枪(剑)以摧枯拉朽之势刺出时,无情道修内心唯一的念头就是斩杀邪魔,可当完成致命一击后,他们同时意识到,死去的也是他们挚爱之人。
沈盟主对这个徒弟的情感一直都很复杂:早年他盼着沈凌夕别走自己的老路,可得知爱徒修炼之路畅通无阻,只要杀死一个魔修就能登峰造极时,沈琢的心态就发生了明显变化——善恶殊途,这算什么阻碍和代价?
天道为何如此不公,偏偏要自己一无所有?!
到头来,沈凌夕的运气依然比他师父好,慕长渊终归活了下来。